作者:京川游侠
名家臆否蒙冤屈
通常而言,齐刀的珍稀度以刀币上所铸之字数来区分,共有三、四、五、六字等几种,珍稀度依次递增,六字刀为最,即我们熟知的“齐建邦长法化”。
上述几种字数的齐刀(包括不同前缀文字:齐、安阳、节墨、谭邦),均早已入谱记载,且“六字刀”为字数最多者,除此之外,现当代主流泉谱均未见录入字数更多的齐刀。
如此一来,这是否表明齐刀确实没有字数更多之品呢?回答并非。检索资料可知,字数更多的齐刀,即“九字刀”在民国初年已经出现。根据关汉亨先生在其所著《中华珍泉追踪录续篇》中记载,九字齐刀为其时著名藏家胡羲赞、藏家钟丽泉共二人所藏。但是,关汉亨先生在此书中,且将九字刀直接定为赝品。
其一曰:“一枚齐九字刀赝品,原刘燕庭旧物,后归胡石查收藏,惜胡氏未能鉴别出是伪作,为集藏中一败笔。鲍康曾记述: “石查近亦得九字刀一品, 云燕庭故物, 字体与(钟)
其二曰:“胡氏于同治十一年冬完成宋铁钱墨拓四册,并为拓本作序。此后不久, 胡氏再为鲍康所藏刀布圜钱,选其精要者予以墨拓。鲍康记述: 石查“先拓成两宋铁泉四册, 曾嘱题词,近复汇拓刀布圜法为五册, 携以示余曰, 精品大率在是矣”, “其摹拓工妙, 纸墨精良, 视泉苑菁华殆将过之”
上述记载清楚表明,九字齐刀早在百年前就已发现,并不止一人所藏,且有胡义赞“旁通曲证,著说数千言”的考证文述,此其一;其二,在当时对此九字齐刀文字有译文为:“齐迟阳赋结信之宝化”。
自此,九字齐刀实际上已经公见,只是那个时期资讯不发达,所知范围不广而已。然而,由于其后关汉亨先生等将其定为赝品,导致九字齐刀长期以来未得泉界认同,加之后来数十年间似再无发现,即使民间藏者所获也遭否定,导致民国后及至当代,诸著名藏家不见实物,而难予承认,后来刊行诸泉谱也因难见胡义赞之书,不见其拓,故均难以或不采信胡义赞之拓及其考证文,九字齐刀终被剔除出齐刀真品之列,而不获入谱认定其实。
然而,九字齐刀果真是赝品吗?愚见以为,绝非!就古钱的辨识承认来说,早前均是人为的眼识,一些泉种,由于某个时期所出甚罕,所见面狭小,必然导致一些泉家包括著名泉家不得见其实物,无法亲自上手辨识,故而,往往根据描述,仁智各见,或承认或否定,此乃泉界之常态。关汉亨先生断九字齐刀为赝品,多半便是如此,根据自己固有的某些有局限的见识,行想当然之事情矣。
自上世纪末到进入本世纪后,互联网资讯高速发展,自媒体兴起,导致不少古物以及古泉新品的传播速度和广度得到了极大拓展,人们的眼界大开。在这样的情势下,由民间所藏的九字刀实物再次出现于我们的视界之中。这其中,可得见网友“钱首相小泉”2018年刊于360个人图书馆的《九字刀》文和几枚不同锈相的九字齐刀实物照片;还可见新浪博友“墨黛幽兰”2018年发表于新浪博客的博文《齐九字刀考释 寻春秋首霸的王者荣耀》及其两枚出土生坑九字齐刀的照片。
其中,值得特别指出的是,岳希鹏(新浪博客“墨黛幽兰”)博文中关于九字齐刀文字的考释,是继民国译文后的第二次考释,其考证引经据典,说理简明易懂,依据较为充分,刀身九字释读更为通顺准确,令人信服。其考释结果为:刀身九字读:“齐邦阳城结信之法化”。
其考释文曰:“齐邦”,即齐国的友邦、邻邦、邦国之含义。第二、三两字“阳城”,纪地名“阳城”,古齐国境内地名“阳城”有两处,一处在山东临朐,齐长城附近,属春秋时纪国,齐相管仲封地于此,西面是古谭国。二处在山东滕州,城西二十公里,属古藤国。笔者认定钱文中为临朐“阳城”,一是因此“阳城”为春秋第一相,齐相管仲封地,是齐与邦国结盟活动地带;二是此地附近也曾出土过齐刀币,如《谭邦之法化》,钱文风格与笔者考证的齐九字刀币风格相近。(《左传•庄年》:“冬十月,齐师灭谭。谭子奔莒。”也就是“纪侯大去其国”六年后,齐师灭谭。这时齐襄公已死,由齐桓公继位。)第五、六两字“结信”,是结盟取信之意,当时的齐国为安抚,结盟、取信邦国,也即”拘之以利,结之以信
根据此文,我们不难看出,民国译文“齐迟阳赋结信之宝化”与“齐邦阳城结信之法化”释读有三个字的差异,而显然,前者“迟阳赋”三字较为晦涩难懂,而后者“邦阳城”的读法则更为准确且通顺,且能找到记地之名。同时,在齐刀中,倒数第二字皆为“法”,与最后一字相连,通称“法化”,而早年译为“宝”,连后字读“宝化”,明显脱离标称,也是一误,此不多说。由此,也可推测,当时译文“迟阳赋”晦涩难懂,不知所云,似乎也是被定为赝品的一大原因。
进而从岳希鹏博文内容描述来看,其文章发表与其获藏九字齐刀之时,似乎并不知道九字齐刀早在约百年前民国初年就已发现,并有相关考证文章与文字释读。由此,我们可以判断,其新的释读(特别是邦与城二字),完全是在无参照的情况下新考释出来的(其博文未指出有参阅文献,文后还有得到中国社科院专家学者帮助考证的注释),故此更为可靠可信矣。
进而我们再看,九字齐刀上的九个字,仅有三字释读不同,其余六字皆相同,这基本上可以证明,其时发现的九字齐刀,应该与现在发现亮相的九字齐刀是相同文字书相(其中,第二字和第四字,释读难度确实较大一些)。基于此,如果说这九字齐刀乃伪制赝品,我们便很难想象“齐邦阳城结信之法化”,这样的极为通顺明确的古文字串能够臆造出来,何况在百年以前,且只有两枚。
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很难见到胡义赞等二人所藏之九字齐刀实物,其所拓因所著书籍已成稀罕古籍善本,难以见到,而我们通过相关描述,尤其是九字的释读,可基本上确认本世纪发现的九字齐刀与民国时期发现的在书相乃至铸相上都应该是相同的。
上述文字,旨在大体上集中概括九字齐刀的发现认识经历。具体其究竟怎样,只能在见到实物后,才能根据其三相一材特征加以辨识,认定其真赝与否,而绝不是因为自己没见过,仅凭前人之言或个人主观臆想,就武断做出结论。
十分有幸,愚在猎泉过程中终于猎获此九字齐刀(非止一枚),得以一睹其真容。实物上手之后,方具备了实实在在的发言权,故此,特将所藏之品其中之一,帐中择出,拍照亮相,遣之于博客公展鉴赏,实物实证,略撰其文,辨识并论之矣。
首识书相。清晰可见,本品面文共有九字,其字读为“齐邦阳城结信之法化”(采信前述墨黛幽兰泉友的译法)。从其字书写风格来看,与其它齐刀字之书写风格完全相类,其笔划之间间隔有距,线条笔划自然流畅,笔力凸显劲道,整体书相,古意盎然,神韵浓郁,跃然直入眼底,倍感真切。其与出土于不同地域坑口之品(见后附图),书相完全相同,乃同母所生。续观其背,刀首下方三横,偏下位置矣圆圈,可作“日纹”之形象释解,似与面文“阳城”相呼应矣。毫无疑问,品文识书,本品之书相,符合齐大刀币之文字笔划清晰,古意神韵浓郁的显著特征,是为其时齐国官炉铸就之品,大门可开。
次观铸相。不难看出,本品铸制可谓精整有加,其通长约为168.5毫米,重约52.05克,铸体厚重,形制与其它齐刀完全相同,尺寸重量亦无明显差距(不同文字之齐刀,尺寸大小均有一定差异,乃不同炉与模之故矣)。值得注意的是,观其铸相,可见文字与轮廓深竣而挺拔,鼓凸自然而有度,地章与背皆显平整,背纹线条亦是清晰鼓凸,刀身周边以及刀柄圈环均显干净利落,显示其很高的铸制工艺(研究表明,齐刀采用了叠铸技术,代表了当时中国铸币工艺的重大进步),符合齐刀厚重精整之铸相典型特征。无需多言,观铸识体,以本品精整之铸相加以辨识,可谓非齐国官炉出品莫属,大门乃再得其开。
再察锈相。展目本品,生坑锈相,出土于北坑,有所除锈清理。其绿锈点染,红斑相间,纯真无邪。察其锈,看似薄,其实来自骨发,通体皮壳裹缚,分布自然,且十分老道。锈质可试之,乃异常坚硬,无糟无漂,可抗刃击。其锈镜下观之,则更显耄耋,非上手而不能确断,非长时期地宫沉睡而不能形成。续识别材质,清楚可辨其乃青铜质地,铜色自然凸显陈旧,所形成之包浆亦是自然老道,踏实而不虚,如此这般,不在话下。毫无疑问,辩锈察浆,本品之锈相,可谓昭然一派自然天成,无异无邪,大门又开矣。
这里,需要着重指出的是,本品之锈相,与其他前述两位泉友展示之品(见后图照),有所不同,有的甚至差异较大,这充分说明,这些不同锈相的九字齐刀,绝不是出于同一区域同一坑口的,且出土时间也不一致。而这一点便必然成为判断其真赝的重要依据之一,即在锈相不同,甚至差异较大,但书相、铸相、尺寸、重量又完全相同的情况下(见后附图),当可断然排除伪作,或者批量伪作的可能,这一点至关重要(同品不同锈的锈相比较法是辨识真伪的重要方法之一)。
至此,不再赘述,综上所言,此枚“齐邦阳城结信之法化”九字齐刀币,三相一材,可谓开门见山,过五关而斩六将,经得起审视和考验,应属到代真品,难以置疑。而这种九字齐刀的用途,在此不多言,愚见认同其与六字刀的用途相同,那就是属于纪念币之性质。
基于此,本着对历史的敬畏之心,我们对于如此重要的九字齐刀,已经到了该给予重视的时候了。过去关汉亨先生等名家断其赝品,事实上缺乏有力依据,甚至可能根本没有上手观看和辨识,或者没有机会上手实物,故仅根据胡义赞的拓图,以及那晦涩难懂的译文,便下赝品结论,应是武断而轻率的,而这种情况,在古泉真伪鉴定上早也非独例。当然,之所以造成这样的结果,极可能还是因为那时九字齐刀发现甚罕,难以目睹真容之缘故,情有可原。但是,当后来又有发现,在辨识无疑之后,还抱住前人之言的老黄历不放,继续无视事实,无视实品,不用脑,不做功,继续赝品之说而不予承认,因循守旧,食古不化,那不仅是极为错误的,更是对中华铸币历史和祖先们的有意不恭不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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